“不到马街算不上真正的说书人。”还不到正月十三，四面八方的民间说书艺人就都涌向了河南宝丰马街村，这里是他们心中的“圣地”，延续了700多年的马街书会是他们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。麦田雪窝里，天地即是舞台，上千名民间艺人就地摆摊，几百台戏同时上演，成千上万群众来此听书赶集。乍一看，马街书会很热闹，但热闹背后，来“朝圣”的民间说书人面临的诸多现实困境，也让我们不得不正视和重视。

　　所谓“没有君子不养艺人”，历史上，马街书会兴盛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马街村民的好客，见到艺人就会招呼到家里，管吃管住，说书人则以说几段书作为回报。不过，这个风俗如今已发生变化。洛阳市梦华河洛大鼓艺术团这次来了15个人。因为是头一次来，团长李军民提前一个月来了一趟马街村，到村民家里商量，看能不能管吃住，他们可以给村民一些钱，但没能如愿，最后只好在杨庄镇订了宾馆。霍其荣一家四代说书，头天晚上七点到了马街，找不到旅舍，一家人就在小面包车里坐了一夜，零下十几度的天气，人都被冻感冒了。采访中记者获悉，已经连续来马街书会38年的周翠莲，今年干脆住在了关帝庙里。由于时代变迁，娱乐多元，商业意识增强，马街村村民尽管依然对说书人满怀热情，管吃管住的习惯却不再能够延续了。

　　如今马街村的“好客”集中在了一个特殊的“艺人之家”上。这是马街村村民、马街说书研究会会长张满堂自掏腰包，在自家菜地里为艺人们盖起来的房子，免费为艺人提供食宿。但是这里条件比较简陋，一排12间房子，洋灰抹墙，石棉瓦的屋顶，两头一间放杂物，一间做厨房，中间10间相通，地上放着两排39个席梦思床垫（去年还是草毡子），放着百十条被子，男女同住，一头住女艺人，一头住男艺人。每年都有100多名艺人投奔到这里来，住满为止，粗略算算，39个床垫，100多人，每个一米半左右宽的床垫上挤了至少得有3个人。吃饭是流水席，炖菜、大米粥、馒头、面条，谁来谁吃，管够管饱，仅馒头一年也要吃上百公斤。房子里虽然又冷又挤，但是这里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接纳他们的地方了。张满堂每年为招待这些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，他说：“咱们的房子不算房子，但咱也没有再大的本事了，只能盖成这样了，刮风下雨艺人们总得有个能待的地方。”

　　尽管如此，马街书会依旧是民间艺人心目中的“朝圣”之地。不少艺人已经坚持连续来了30多年，风雨无阻。张满堂说，来马街的民间说书艺人大多都是半职业化，有演出则演出，没演出则务农。很多艺人一年说不了几回书，书价很低。正月十四至十六三天演出，拿到1500元算是不错的，但最终分到每个人头上也就一二百元。不过，艺人们来这里更多的不是为了钱，而是出于对说书发自肺腑的热爱。周翠莲从19岁开始学说书，觉得说书很好玩儿，止饥止渴止瞌睡，“听见弦子响，喉咙眼就痒”，这次在书会上把嗓子都唱哑了。

　　说书表演，在马街叫亮书，这里曾有习俗，正月十四到十六，听众会把喜欢的艺人请回家去说书，叫买书，卖书买书的过程也叫写书。记者采访中有的艺人回忆，他曾连续演出过57天，也有连续演一个半月的，不过，随着时代的变迁，如今“写书”的人家越来越少，记者在今年的马街书会上只遇到一个想“写书”的老乡，名字叫魏建云。宝丰县石桥镇艺人张永利从16岁开始学说书，他告诉记者，早先生产队“写书”，后来当地小煤矿“写书”，盛极一时，随着娱乐方式增多，传播工具先进了，年轻人没有耐心听书了，很少人“写”了，而且“写书回家也挺麻烦的，这些年要不是政府帮扶，恐怕就没人来了”。

　　接待、演出、市场，都给来马街书会的民间说书人摆出了现实问题，而这些民间说书人的问题，其实也是马街书会要面对的问题。一些艺人向记者反映，现在年轻一代的民间说书人越来越少，因为民间艺人说书机会少，单凭说书没法养活自己，远不如打工挣钱。张满堂也充满忧虑：“艺人生存状况不好，因为不好就没人学，越不学，艺术上越难提高，最后就进入了一种恶性循环。”但问题的另一面是，只有保住大量活跃的民间说书人，才会有马街书会，才能为书会提供源头活水。延续了700多年的马街书会，在时代变迁中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是必然的，解决这些问题，保住这块“圣地”，是当务之急。

　　令人欣慰的是，为更好地传承和振兴马街书会，宝丰县政府近年来也在积极做出努力。记者在书会现场看到，不少民间艺人摊位前都竖起了红牌子，写着帮扶单位，原来这些年，写书的老乡少了，政府为了帮扶艺人，组织各机关单位“写书”，“写”了之后送书下乡，为艺人们联系好演出场所并提供费用。宝丰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金晓辉告诉记者，今年帮扶艺人100多棚，占到会棚数的三分之一还要多，并且也规定每位艺人的演出费用不得低于200元。此外，他们还给平顶山市以外的到会艺人提供路费，以鼓励外地艺人的积极性。记者在会场看到宝丰县文联设了登记处，零散到会的艺人登记之后，未来就可以获得扶持。会场的基础设施也有所改善，道路有所修整，不仅为书状元塑了雕像，中华曲艺展览馆也于今年落成。今年还邀请了两台大戏，恢复了民间戏的传统，并组织集体祭拜火神、三皇、邱祖，不断扩大书会的影响力。三场职业曲艺人的比赛、展演也在书会举行，其中，已经连续举办9年的全国曲艺邀请赛也为书会招徕了不少人气。

　　此外，为大力培养年轻说书人，当地政府在一些学校里增设曲艺课程，并鼓励青少年来马街书会表演，给予他们一定的资金鼓励。对于艺人的食宿问题，金晓辉说，因为住在老百姓家是民俗，今年已经计划再扶持十几家“艺人之家”，在书会前，也为张满堂家送去了50条棉被和100斤肉、200斤馍、200斤挂面。他们还为民间艺人建立了档案库，并对其中特别困难的艺人和非遗传承人给予资金支持。金晓辉表示，艺人永远是书会的核心，只有吸引民间艺人，尤其是外地艺人参会，才是马街书会永恒的主题，其他的都在改变，对艺人的帮扶不能变，要坚持下去，振兴马街书会，还需要各方面共同努力。（记者何瑞涓)